上一页|1|
/1页

主题:季羡林之死和学术大师“草图”(转载)

发表于2009-07-15
      就在上周,季羡林先生逝世。根据常识,像季先生这样德高望重的学者,自然是有单位的。北京大学发出讣告:“2009年7月11日上午9时,北京大学资深教授季羡林先生在北京301医院辞世,享年98岁。北京大学全体师生员工向季羡林先生的辞世,表示深切的哀思和悼念。北京大学已成立治丧工作组,开展相关工作。”

讣告很简短,只有三句话,并且季先生的头衔只有一个:“北大资深教授”,而没有“国学大师”这样的字眼。我相信,这是出于先生的遗愿。早在2007年时,季羡林先生在他出版的《病榻杂记》中称,希望摘掉外界强加给他的“三顶桂冠”——“国学大师”、“学界泰斗”和“国宝”。但不管怎么说,季先生毕竟是有大学问的人,又活了98岁,德高望重。身后连一篇像样的悼文都没有,只有三句“开展相关工作”这样的官样文字,实在是一件令晚生后辈气短的事情。

对于大师的离去,媒体上倒有不少纪念文字,然而多半是一些命题作文,除了赞颂先生“是个好人”,就是“季老一去,大师成绝响”,完全不得要领。在我看来,在这样一个标志性的时刻,对历史上的“学术大师”做一番梳理,正当其时。

中国的第一个大师辈出的时代,出在春秋战国,当时儒道法墨,百家争鸣,可以肯定的说,这是诸侯争雄在文化上的折射。孔子周游列国,孟子游说齐梁,学术大师们与君王一言不合,可以拂袖而去,换个地盘继续诲人不倦。到了秦汉,天下一统,朝廷的行政权力,轻易覆盖文、史、哲在内的整个学术领域,秦始皇可以焚书坑儒,汉武帝可以罢黜百家,哪里还有什么大师可言?即便是在后世推崇备至的盛唐,以李白这样不世出的奇才,在唐玄宗心目中也不过是个清客相公,写几首好诗来讨杨贵妃的欢心罢了。

只有在宋代,才堪称史上第二个大师辈出的大时代。范仲淹,欧阳修,王安石,苏东坡,司马光…这些史上第一流的文人,不论是个人道德修养,还是学术成就,都令有宋一代星汉灿烂,文采飞扬。从表面上看,这种局面跟宋太祖赵匡胤“不杀士人”的遗训有关,究其根源,还在于:北宋从立国开始,就没有完成天下一统的中央集权,北方的辽国,一直占据着中原的燕云十六州,到了南宋,又有女真和蒙古的相继坐大。有竞争则无垄断,帝王想要完成对知识分子的绝对控制,成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南宋末年的崖山一战,宰相陆秀夫背着小皇帝跳了海。士人与君王共天下的好日子,到头了,史称“崖山之后,再无中国”。

到了明清两朝,集权专制,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。明朝有个方孝孺,不听明成祖朱棣的招呼,被灭了十族——除了八竿子打得着的亲戚之外,门生弟子也统统杀掉。当时人称“天下读书种子绝矣”。统治者一旦大权在握,是何等凶残!所以,百年后有个王阳明,在挨了廷杖之后,终于看透了自古君王多薄幸,干脆喊出口号,改“得君行道”为“觉民行道”,跑到贵州的深山老林里开书院去了。到了清代,读书人梳上了麻花辫,口口声声自称奴才,文字狱之下,只出了几个研究文字训诂的老学究,史称“乾嘉学派”。你能指望这拨人里头出大师?

民国初年,列强割据,军阀混战,民不聊生。可耐人寻味是,就这么短短的二三十年,竟然成为中国学术史上大师辈出的第三个高峰。从陈寅恪,到顾颉刚、傅斯年,无一不是学贯中西的国学大师。尽管当时的政治黑暗,毫无民主可言,但像鲁迅这样的大师,还是可以躲在租界里,化杂文为匕首投枪。而我们今天追悼的百岁老人季羡林先生,严格说来,不过是这个学术大时代的余波而已。

学术大师从何而来,陈寅恪先生的答案,是“自由之思想、独立之人格”。有人说,季先生一去,大师成绝响。我觉得这话说得太绝对,咱们不还有余秋雨和文怀沙两位大师在吗?一个时不时的含泪劝告,一个红光满面的游戏人间,都还活得好好的嘛!
上一页|1|
/1页